在日本,用餐前合掌双手并轻声说出「いただきます」(我开动了)是一种深深扎根于饮食文化中的习惯。
它太过日常,以至于我们往往不会特别思考它的含义。然而,这简短的一句话,凝缩了日本人面对食物时的精神性、美意识以及对“生命”的深深敬意。
不只是“开始吃饭”
「いただきます」并非只是“我要开始吃了”的简单宣言。从词源上看,“いただく”原意是“恭敬地高举过头顶来接受”,带有敬意。在这句话中,包含了对食材本身、料理者、运输者的感谢,但其更根源的意义在于:“我接受了生命”这一意识。
无论是动物、鱼类,还是植物,食材原本都拥有生命。人类的“吃”这件事,其实是通过摄取他者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生命。正因如此,这句「いただきます」才像是一种祈祷,一种向生命低头、表达敬意的行为。
佛教思想的影响
这种思想尤其深受佛教影响。佛教主张万物生命皆有尊严,人类只是其中之一。
因此,在佛教修行者中,在用餐前会诵读名为“五观之偈”的偈文,反思一顿饭能够送到面前的各种因缘——包括孕育食材的自然、不得不夺去他者生命的事实、料理者的劳力,以及克制自我欲望的自省。
在日常中教养“命”的意识
在日本家庭中,从小孩起就被教育在吃饭前合掌说「いただきます」。这不仅是一种宗教行为,更是一种从日常培养尊重生命态度的教育方式。
如同「ありがとう」(谢谢)一样,「いただきます」也是感恩的表达,其背后是对“摄取活着的存在”这件事的伦理意识。
被现代社会淡忘的“生命感”
在如今大量生产、大量消费的时代,我们往往把食物当作“商品”或“卡路里”来对待。便利店便当、冷冻食品、外食——我们很少去想象这些食物背后蕴含的生命与劳动。然而,这些看似平凡的一道菜,同样是他人劳动、他者生命转化而来的生命之形。
当我们亲自体验农业或渔业时,那种感受会发生改变。翻土种苗、顶风冒雨地栽培作物,出海捕鱼、分拣、运输、加工——愈了解这些过程,就愈能体会到「いただきます」并非形式,而是具象的感恩与敬意的体现。
“接受生命”成为饮食伦理的核心
随着人们越来越关注“吃动物”的伦理议题,「接受生命」这一思想也成为了饮食讨论的中心主题之一。动物福利、永续渔业、食物浪费、素食主义与纯素主义等议题渐渐被重视。
无论观点如何不同,我们都必须面对一个共通的事实:吃,是生命的接续。
食育与学校教育中的传承
在日本的小学与幼儿园,餐前说「いただきます」已成为一种教育仪式。在分发饭菜前,孩子们会学习“是谁做了这顿饭”、“食材从何而来”等内容,在知情中体验“命的连接”。
对“自己被活着”之感的领悟
「いただきます」还包含了另一个面向——那就是「我被活着着」的领悟。吃饭,是最基本的维持生命的行为。说出这句话,也是在提醒自己,有无数的他者使自己能继续活着。这不仅是对他者生命的感谢,也是对自身的认识。
停下来、合掌、说出这句话
在忙碌的生活中,人们常常边看手机边吃饭,边看电视、边说话。可是一旦停下动作,合掌双手、说出「いただきます」,就能感受到这句话所拥有的安顿身心的力量。它是一种让自己回归、重新面对“现在”的行为,是一瞬间的生命仪式。
全球共通的祈祷意识
世界上许多文化都有在吃饭前祈祷的传统。虽然宗教背景与形式不同,但「怀着感恩的心吃饭」这一点却是共通的。日本的「いただきます」,虽然不属于某一特定宗教,却广泛渗透于社会,是一种普世性的精神文化。